在谢幕的时候,忆秦娥五次被从大幕里请出来。那份荣光,那种装出来的谦卑,那种掩饰不住的激动,那种乡间野狗突然遇见一堆热屎的兴奋,让楚嘉禾看得心里阵阵恶心、反胃、抽搐。她看见,刘红兵这个傻×,也是站在池子的最后一排,把双手举过头顶来鼓掌的。那已不是鼓掌,简直是在扇打大铜铙钹了。他一边拼命地叫着:“好!好!好!”还一边破着嗓门大喊:“再谢一次幕!让忆秦娥再出来谢一次幕!”
楚嘉禾得走了,再不走,还真要恶心得吐在剧场里了。
三十四
忆秦娥要说自己不想排戏,不想演戏,可能别人还说她是装的。在剧团,谁不想排戏、演戏呢?即使削尖脑袋、跌打损伤,累得王朝马汉、咽肠气断,只要能上主角,谁又能舍得不去领受这份苦累和煎熬呢?可忆秦娥还真是不喜欢。她觉得自己已经够风光了,不需要再把命搭上,去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证明什么了。尤其是武戏,太耗体力,也太劳心。只要说演出,她几天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的。每演完一场,她在化妆室卸妆,都会呆坐半天,动弹不得。有时直想哭,怎么就弄了这么个要死要活的职业呢?别人还不理解,说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;捞了稠的还嫌干;撇了油花还嫌腻;咥了心肝还嫌苦,总之,里外都不是人。她也就懒得吭声了。她不说话,不吭声,别人又说她“心深似海”,是“碎狐狸精”一个。说“表面看着瓜瓜的,肚里丝绸花花的”。单团长虽然也关心照顾着她,总是让办公室偷偷给她买点麦乳精、莲子粉、苹果罐头、德懋功水晶饼之类的营养副食品。可她觉得,宁愿不要这些,不要表扬,只要能让她跟别人一样,晚上跑跑龙套,列列队,站站班,心里没负担,上台不出力,不用功,也就阿弥陀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