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城很小,说起某某人,转弯抹角总能扯上点儿关系。医生是二叔的同学,去过我们家,见过我奶奶和爸爸。检查结果,奶奶除了腿不能动,其他都没有问题。爸爸问原因,医生说:“这里面很大一部分是心理因素。你们兄弟俩是肖阿姨的骄傲,她是个好强的人,靠着一口硬气支撑着的。另外就是她成天高声叫骂,既发泄了心里的积郁之气,又活动了五脏。对她这样的病人来说,只有继续维持这样的状况,才是最好的。她的生活里,没有现在和将来,只有过去,而且是她臆想的过去,未必是真实的。你们不要在意她喊些什么,让她叫去,叫得越响亮,对她的身体越有好处。”爸爸从医院回去后,租我们家房子的人像是组织好了一样,来找爸爸谈判,要求爸爸减房租,理由是奶奶闹得太厉害了,影响他们的生活。爸爸乘机劝他们都搬走,当年的房租也不要了。可一说不收房租,那些人反倒不急着搬走。结果陆陆续续捱了半年,我们家那套大院子才彻底收回来。
刚收回来的时候,房子被那些人搞得乱七八糟,从大门进去走到后院,像是要穿过一个难民营。二叔转业回来,有个等待安排工作、可以不上班的空档。他利用那段时间,专门回去把院子全部搞了内部装修——也不是全部,奶奶住的房间就没动,外面的老木门、木板和窗花也全都没动,用我爸爸的话来说,就是“基本上修旧如旧”,奶奶被推出来晒太阳,也看不出有多大的变化。那里很快就成了我和弟弟的乐园,只要节假日有大人回老家去,我们俩一定得跟着,回到古城就满大街乱跑。古城没车啊,怎么跑都没什么危险。为了奶奶高兴,我们两家人一起回去住的时间不多,一年也就那么两三次。开始,二叔不敢带二婶回去,后来二婶回去了,就呆在前院,不去后院。这样倒也相安无事,只是辛苦了素珍阿姨。妈妈知道她辛苦,给她的工钱一直都比较高,也默许她利用家里的房子赚点私房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