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据云冈诸窟的雕饰花纹的母题(Motif)及刻法,佛像的衣褶容貌及姿势,断定中国艺术约莫由这时期起,走入一个新的转变,是毫无问题的。以汉代遗刻中所表现的一切戆直古劲的人物车马花纹,与六朝以还的佛像饰纹和浮雕的草叶、璎珞、飞仙等相比较,则前后判然不同的倾向,一望而知。仅以刻法而论,前者单简冥顽,后者在质朴中,忽而柔和生动,更是相去悬殊。
但云冈雕刻中,“非中国”的表现甚多;或显明承袭希腊古典宗脉;或繁富地掺杂印度佛教艺术影响;其主要各派原素多是囫囵包并,不难历历辨认出来的。因此又与后魏迁洛以后所建伊阙石窟——龙门——诸刻稍不相同。以地点论,洛阳伊阙已是中原文化中心所在;以时间论,魏帝迁洛时,距武州凿窟已经半世纪之久;此期中国本有艺术的风格,得到西域袭入的增益后,更是根深蒂固,一日千里,反将外来势力积渐融化,与本有的精神冶于一炉。
云冈雕刻上与汉刻迥异,下与龙门较,又有很大差别,其在中国艺术史中,固自成一特种时期。近来中西人士对于云冈石刻更感兴趣,专程到那里谒拜鉴赏的,便成为常事,摄影翻印,到处可以看到。同人等初意不过是来大同机会不易,顺便去灵岩开开眼界,瞻仰后魏艺术的重要表现;如果获得一些新的材料,则不妨图录笔记下来,作一种云冈研究补遗。以前从搜集建筑实物史料方面,我们早就注意到云冈、龙门及天龙山等处石刻上“建筑的”(architectural)价值,所以造像之外,影片中所呈示的各种浮雕花纹及建筑部分(若门楣、栏杆、柱塔等等)均早已列入我们建筑实物史料的档库中。这次来到云冈,我们得以亲自抚摸这些珍罕的建筑实物遗证,同行诸人,不约而同的第一转念,便是作一种关于云冈石窟“建筑的”方面比较详尽的分类报告。